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簕菜燒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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簕菜燒餅

第二天起來, 白瑜感覺頭腦發脹、四肢無力。

明明睡了那麽久,卻比沒睡還要累。

去上班時,她拐了彎去了醫院, 可當醫生問她為什麽會突然沒有味覺,是不是經歷了什麽事情時,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她被綁架的事情沒辦法如實跟醫生說, 瓊州島這地方不大, 她不敢保證醫生不會說出去,一旦說出去,那慢慢的就會變成謠言。

她不敢賭人性。

所以她逃跑了。

來到工廠, 趙寄秋拿著參加廣交會的設計圖過來。

白瑜把設計圖每一張都仔細看了好幾遍,然後一臉讚賞道:“非常好,超乎了我想象的好。”

趙寄秋卻沒有因為她的誇獎而高興,反而一臉擔憂道:“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,是沒休息好嗎?”

白瑜正要搖頭,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鞭炮聲, 她整個人好像被嚇到的小鹿,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,膝蓋撞在桌腿上, 桌邊的杯子被撞倒, 水順著桌子流出來, 一下子就把桌面給弄濕了。

腳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,白瑜疼得倒吸涼氣, 手上連忙搶救設計圖。

趙寄秋也趕緊過來幫忙, 不過相對於白瑜的慌亂, 她顯得淡定冷靜多了,她把倒下的杯子扶起來, 又去拿了抹布和拖把過來擦桌子和地面。

白瑜:“真是謝謝你了趙阿姨,真是太丟人了,居然被鞭炮聲給嚇到。”

趙寄秋溫柔地看著她,輕聲問道:“好孩子,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,如果你相信我的話,可以跟我說說,或許我能幫到你。”

其實她早就註意到白瑜有些不對勁,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受到驚嚇了。

她回工廠的第一天就被一個工人的笑聲給嚇到,那工廠的笑聲是相對大聲了一點,但沒有到嚇人的地步。

之後她又被一個從桌上掉落的筆給嚇到,現在又被外面的鞭炮給嚇到,外面的鞭炮的確有些突然,但因為距離有點遠,而且辦公室在三樓,就算是個小孩子在這裏,都未必會被嚇到。

可白瑜被嚇到了。

這跟去廣城之前的她,有著絕大的區別。

而且她的臉色很不好看,蒼白無光,眼神也沒有以前那種自信的光彩,更別提眼睛周圍的黑眼圈,一切都在說明一件事情——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好。

其實在賴美清獨自從廣城回來時,她就發現了一點端倪,只是一來她不是喜歡打聽別人八卦的人,二是賴美清嘴巴很緊,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。

不過賴美清剛回來時的癥狀跟白瑜有點相似,時常精神恍惚,不過相比起來,白瑜更嚴重。

白瑜驚訝地看向她。

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,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了。

趙寄秋看她沒吭聲,便道:“如果你有難言之隱,或者暫時還不想說也不要緊,等你哪天想說了,又想找個人傾訴,你可以找我。”

溫柔的話語仿佛和煦的春風,輕輕撫慰著人心。

白瑜鼻子微微有些發酸,點了點頭:“好,謝謝你趙阿姨,這些設計都沒有問題,可以哪怕制作樣品。”

“好的,我一會兒就把設計圖交給車間那邊。”

趙寄秋接過她遞過來的設計圖,自然就看到她長袖子下包紮著的手腕,不過她臉上沒表現出異常。

接著她把設計圖裝進袋子裏,然後又從另外一個袋子裏拿出一些燒餅:“曉棠昨天突然說想吃用木炭烘烤的燒餅,我早上一早起來給她做,這幾個給你試試味道。”

聽到這話,白瑜心裏有些羨慕伍曉棠能擁有一個這麽好的母親,接過燒餅,她看了一眼,奇怪道:“這燒餅的顏色怎麽這麽奇怪,有點發綠,是用綠豆粉做成的嗎?”

趙寄秋搖頭:“不是,是用簕菜粉,簕菜是一種野菜,曬幹後磨成粉,和面粉一起做成燒餅,我做鮮肉和陳皮兩個口味,陳皮那個吃起來甘甜甘甜的,有些人可能吃不大習慣。”

白瑜再次表示感謝:“謝謝趙阿姨,聞起來香氣四溢,肯定很好吃,我等會兒試一試。”

趙寄秋笑了笑,然後拿著設計圖出去了。

趙寄秋一走,白瑜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。

她看著手裏的燒餅,明明放在鼻子能聞得到味道,可吃到嘴裏,怎麽就一點味道都沒有?

她抱著或許這一次會好的心態嘗了一口,但她還是失望了。

真的一點味道都沒有,味同嚼蠟。

雖然味覺沒有回來,但好在其他好消息陸續傳來。

首先是金一夫那個單子,他父親從香江那邊派人過來,說定金就當做對她被綁架的補償,對於金一夫的死亡,他們也不會追究,甚至並沒要求把金一夫的屍體要回去,只說讓內地相關機關處理就行。

因此,那十五萬的定金,就這麽進入了白瑜的口袋,工廠一下子就回本了。

其次,梁天宇被抓起來了,連同他後面的集團也被一鍋端了,救出來不少被強迫的年輕女孩,其中還有不少是女學生。

梁天宇被抓了後,江又涵火速和梁天宇離婚,然後帶著女兒寧寧回京城,雖然婁秀英癱瘓了,可她再怎麽說也是江家的子女,只要她自己不作死,怎麽樣也不會缺她一口吃的。

經歷這次事情後,江又涵聽說改變了不少,不僅徹底斷了跟梁家那邊的關系,回去後還主動找江老爺子,讓幫忙安排工作。

跟以前混日子摸魚不一樣,聽說她現在上班非常認真,還把女兒改成姓江,她也會去鄉下看望她媽婁秀英,只是江啟邦依舊不肯讓婁秀英回來,還揚言要跟婁秀英離婚。

江又涵也沒辦法,她現在又要上班,又要照顧體弱多病的女兒,分身乏術,只能讓她媽繼續留在鄉下。

孝心有,但不多。

婁秀英差點沒氣得三度中風,不過她再生氣也沒用,她現在連話都說不清楚,更別說罵人了。

最後便是歐陽文騫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,自從辛慧媚被抓進去後,他便沒停止過為她奔走跑關系,1979年9月,司法部恢覆重建,他便拿出所有積蓄請律師為她打官司。

這場官司耗了兩年多,終於迎來了曙光,辛慧媚最終被判防衛過當,判刑八年,基於她在監獄裏表現良好,減刑兩年,前面已經服刑了四年多,換句話說,她只要再服刑一年半左右的時間,便能出獄。t

聽到判決後,歐陽文騫和辛慧媚兩人隔著眾人,隔著距離互相落淚,不過跟以前不一樣的是,這次是喜悅的淚水。

祝衛鑫的家人不服,還想鬧,但幾年過去了,歐陽文騫已經不再是那個無權無勢的窮公社書記,在他的領導下,飛魚公社成了遠近有名的富裕公社,要不是他自己不想離開飛魚公社,早就往上升了。

他位置雖然沒有挪,很多人依舊很賣他面子,祝家的人一鬧,公安那邊便出動,把祝家嚇得跟過街老鼠一樣,連個大氣都不敢出。

而辛慧媚的女兒祝怡,在四年前就把自己的姓改成辛,然後在歐陽文騫的資助下成功考上了大學,明年就能畢業開始工作。

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

白瑜本以為,只要她的意志力足夠強大,就一定能夠戰勝所有的苦難。

可她終究太高估自己了,只要一閉上眼睛,金一夫的樣子就出現在她腦海裏。

她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安全的,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害怕,擔心睡著之後又會像之前那樣無聲無息被人給綁架走。

為了不讓家人擔心,她不敢告訴任何人,更不敢讓他們發現自己失去了味覺,每天吃飯都要表演一場“好好吃”的戲。

終於在一系列的壓力下,她的病加劇了。

這天半夜,江霖突然聽到了響動,身邊的人一動,他立即睜開了眼睛,然後他就看到白瑜閉著眼睛往衣櫃走去。

他沒出聲,動作迅捷而輕盈地來到她身邊,就見她把衣櫃打開,衣服巴拉出來,然後自己躲了進去。

江霖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,手攥成拳,手指關節攥得發白。

她躲進衣櫃後,沒有醒,但也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,她在夢裏哭了起來。

江霖不敢把她搖醒,只能湊過去,輕輕把她的頭摟在自己臂彎裏。

幾分鐘後,白瑜終於停止了哭泣,呼吸也漸漸平穩。

江霖看著她的頭顱,手指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痕,然後維持著這個姿勢,一直到天亮。

白瑜醒來後,當即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
當意識到自己在衣櫃裏面時,她的臉色更是瞬間變成一片慘白,她看向因為抱著她而蹲得手腳發麻的江霖,聲音顫抖道:“我……為什麽會在這裏?”

江霖手指溫柔地梳理著她的頭發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:“沒關系的,你只是暫時生病了,我們把奶奶還有兩個孩子送回京城,然後我陪你去香江治療,別擔心,你很快就會好起來。”

聽到這話,白瑜臉色更白了,仿佛臉上的血液瞬間被抽走:“我已經病……到這種程度了?還有你是軍人,你怎麽陪我去香江治療?”

她完全記不起來為什麽自己會在衣櫃裏,不過看江霖這樣子,顯然是她自己睡著後跑過來的。

她這是什麽病?

夢游?

應該不是,如果僅僅只是夢游,那就不用去香江治療,那只能是更嚴重的病,加上她失去了味覺……

她控制不住往最絕望的方向想,身子也控制不住顫抖起來。

江霖把她一把抱起來,因為腳發麻,站起來還踉蹌了下:“別害怕,我已經想好了,我退役後便不再是軍人,就可以陪你去香江。”

白瑜立即搖頭:“你不能退役!”

他的事業正處於上升期,若是因為她而退役,那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便會付之東流。

江霖握著她的手:“對我而言,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。”

白瑜:“可是……”

江霖伸手壓住她的唇瓣,打斷她的話:“沒有可是,你必須去治療,因為在京城時你就已經出現過這種癥狀了,只是大家瞞著你,醫生說只要不刺激到你,就能不發病,可你現在的情況……已經不能拖了難道你忍心丟下我和孩子嗎?”

白瑜眼睛瞪大。

她在京城時就已經有這種病狀了?

之後在江霖的詳說下,她這才知道自己發病後有多恐怖,現在只是把自己關在衣櫃裏,做噩夢,失去味覺,可後面她會不會漸漸地看不見,或者整個人變成瘋子?

她重活一回,有這麽好的丈夫,有那麽可愛的女兒,還有改變了命運的家人,她怎麽舍得他們。

最終,白瑜同意了江霖的決定,暫時放下工作,然後去香江治療。

白老太知道孫女再次發病後,抱著她又哭了一場,但很快她就堅強地擦掉眼淚,然後讓他們放心去香江治病,她會把明舒照顧好。

江霖說到做到,當天就給上級遞交了退役申請。

收到江霖的退役申請,上面不僅沒有批準,還把他罵得狗血淋頭。

只是江霖已經打定了主意,十頭牛都拉不回來,孫政委十分頭大。

江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,而且為了培養他耗費了大量的心血,他們說什麽也不能放他走。

就在僵持之時,景纓那邊傳來了好消息。

原來景纓那邊知道白瑜的情況後,便動用了她和景家龐大的人脈,最終說服了那個香江來的教授留在廣城給白瑜治療。

這樣一來,江霖只要請長假,無需退役。

因為生病的原因,白瑜沒辦法再參加廣交會,連工廠也沒精力打理下去。

她想到才剛起步的工廠就要這麽關閉了,心裏萬般不舍。

而趙寄秋和武鵬鴻等人知道後,便毅然站了出來。

趙寄秋:“好孩子,你盡管放心去治病,工廠交給我,我和鵬鴻會把工廠給你打理好!”

白瑜鼻子再次一陣發酸:“謝謝你趙阿姨,謝謝大家,能認識你們,是我的福氣!”

她何其有幸遇到大家,何其有幸能得到大家的幫助。

自從知道自己的病情後,她的心一度跌到了谷底,可此時此刻,她全身仿佛被註入了勇氣和希望。

有那麽多人在等她好起來,她怎麽能放棄呢?

白老太知道孫女能在廣城治療後,也不想回京城了,而是跟著去了廣城。

正好念念和明舒兩人也能在廣城繼續上學。

一九八二年四月四號,在江霖和家人的陪伴下,白瑜住進了醫院。

任光荏苒,一轉眼,又是一個三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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